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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惯性思维,在看到碎尸之后,关注的重点,会是凶手到底是怎么把人砍成那样的,尸体的身份,反而会弱化掉,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傅棠上了花轿,要嫁进秦王府,所有人都会默认,死掉的新娘就是傅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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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气,尸体砍成那样,很容易腐烂,哪怕是后来送到大理寺,被冰块保存起来,尸体的样子也会与活着的时候,有一些出入,但只要尸体身上的一些特征明确,仍然不会有人去怀疑尸体的身份。

贺境心就是在那时候意识到,如果死者不是傅棠,那么左相夫人就有嫌疑,顶珠的破绽,左相和贵妃的关系,左相夫人不顾一切,当着皇帝的面刺杀贵妃的举动,这些蛛丝马迹,足以让贺境心锁定,左相夫人就是凶手。

“你会,告诉宋大人吗?”很久很久,左相夫人忽然开口问。

如此问,便是承认了贺境心的猜测。

左相府污糟不堪,左相和贵妃都应该去死,她要拖着左相府所有人一起去死,她要那对贱人身败名裂,但她仍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活着。

她成功了,所以她安心赴死,半点也不惧怕。

贺境心没有回答,只问了左相夫人一个问题,“值得吗?”

左相夫人就笑了起来,“值得的。”

用她双手染血,化作池底污泥,也要送她的棠儿,到清澈的水面去,开出暗香浮动的莲。

“我不是判官,我只是个相师。”贺境心道。

左相夫人眼中的泪,滚落下来,她抬起手擦了擦,对贺境心笑的很灿烂。

贺境心看着眼前人,她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双鬓染白,一脸沧桑,可是此时的这个笑容,却能窥见她曾经也是一个美如春花的小娘子。

“谢谢。”她说。

贺境心看着左相夫人,因为见惯了人情冷暖,人性恶劣而麻木冷漠的心脏,在此刻也稍稍回暖,明明是如此恶劣的案子,左相夫人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活,杀了另一个人,可是她却是怀着爱意而砍下那一刀又一刀的。

贺境心无法说左相夫人的做法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脑海中,想起了傅棠出嫁当日,她约她巳时整相见。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身喜袍,面容出尘绝艳,美得不可方物,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她许是预知了自己的死亡,想要问问她可有办法活命。

后来,她惨死轿中,贺境心在查到贵妃和左相身上的时候,曾经觉得这小姑娘很可怜,不被期待的出生,再后来,她查出动手杀人的是左相夫人时,又觉得,她不如不要来这个世界吧,下辈子别来了,人间太苦了,看似锦衣玉食,鲜花着锦,可却没有人希望她活下来。

到现在,她看着眼前,朝着自己深深拜下去的左相夫人,又觉得,这人间再来一次也可以,她也是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啊。

贺境心:“死的那个小姑娘……”

“她本就身患绝症,活不下去了,她自愿把命卖给我,只求我照料她的双亲,我答应了。”左相夫人道,“她长得和棠儿有三分相似,妆娘好好装扮一下,便像了六分,再在额心点上朱砂,便又多了一分相似。”

左相夫人:“我知道,哪怕我买了她的命,也是杀人,所以我去给她偿命。”

贺境心听她说完,未置可否,她并不会去查左相夫人说的是真还是假,总归是她为死者偿命就够了。

“夫人,我来见你,有一事想要问你。”贺境心不太抱希望地道,“三年前,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贺境心说着,从袖子里翻出一张白纸,白纸上画着一个人的画像。

左相夫人看向那张纸,然后沉默了。

“不如大师,描述一下那人的特征?”不是左相夫人不认画,实在是这画上的人,她努力辨认了很久,都分不清眼睛鼻子和嘴巴……

贺境心:……

贺境心默默地将画纸卷了起来,重新塞回自己的袖子里,假装自己刚刚没有拿出来过。

她大概地和左相夫人描述了一下父亲的长相身高,“应该是三年前,或者是一年半之前,他去过左相府,找左相,但最后被打出去了,被打出了很重的伤。”

左相夫人听完,沉思了片刻,她仔细地往回想,毕竟过去了一两年,不是近期的事,左相夫人想了一会儿,倒是在记忆里,找到了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你说的这个人,我的确有点印象。”左相夫人道。

贺境心黑色的眸子,顿时一亮,一脸期待地看着左相夫人。

左相夫人看她这样,倒是愣了一下,毕竟她每次见到贺境心,她的脸色都称不上好,说好听点是有高人风范,说不好听点就是有一张厌世脸。

但这一刻的贺境心,前所未有的鲜活。

左相夫人这才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也不过是个还未婚嫁的小娘子罢了。

她往常一直绷着一张脸,未尝没有掩盖这一点,不让人小瞧了她去的目的吧。

左相夫人道:“应该是两年前,你说的这个人,我在傅相的书房里见过,他们关在书房里,不知在说什么,不过两人之间气氛并不好,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门,再后来我再见到这个人,是隔了很久了,被安置在板车上,从后门拖出去,看起来,应该是被用刑了。”

左相夫人抱歉道:“我那时候,不太过问他的事,抱歉,我就记得这么多,之所以还能记得,是因为很少有人敢和傅相争吵,后来被拖出来的时候,浑身是伤,满身都是血,看起来太惨了,我不知道那人是你的父亲……”

“不要紧。”贺境心抿了抿唇,“谢谢你。”

左相夫人摇了摇头,她其实没帮得上忙。

贺境心没有在牢房里逗留,她出了天牢,走出去,却发现宋钺后背靠着墙壁,懒洋洋的正在晒太阳,见到她出来,站直了身体,朝她走过来。

宋钺:“你进去了快一个时辰了。”

贺境心:“不行吗?我就是和左相夫人唠唠嗑儿而已。”

宋钺狠狠皱眉,“贺境心,我才帮了你忙,你不至于用过就丢吧?”

“不然呢?”贺境心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了宋钺一眼。

宋钺:……

就很心梗!

宋钺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左相夫人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贺境心讶然地瞥了宋钺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说谎了,她肯定不是才知道左相和贵妃之间的关系。”宋钺道,“不过这些,也不太重要了,毕竟左相夫人招供了。”

贺境心点了下头。

两人并肩往外走,走了一段,正巧遇到有人往外抬棺材。

贺境心问:“是傅家人来抬傅棠的尸体?”

宋钺点了点头,“是啊,如今案子告破,傅棠也该入土为安了。”

贺境心闻言,追了上去。

宋钺下意识跟上去,“喂!你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