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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钺无比羞耻,但羞耻过了,又有一种随便吧,反正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已经被贺大丫看到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他在意的事了。

贺境心停在门口,“你被抓过来之后,这村子里的人有逼问你,毒打你吗?”

宋钺:“没有,村长把我关起来后,说是要去请示逍遥仙,要如何处置我。”

贺境心啧了一声,“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好歹也是县令了,有时候适当地说点小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钺:好气!

宋钺:“我说我是逍遥仙的信徒,我当时是想给逍遥仙拂去身上的灰尘,可是村长不信我。”

贺境心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宋钺这种纯直不懂变通的人,会对村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后村长一气之下把他关起来,竟然不是吗?

贺境心:“村长为什么不信你?”

宋钺:“他说,逍遥仙并不在意自己的金身如何,身为信徒全都知道这事儿,逍遥仙觉得金身是塑造出来,替信徒受苦受磋磨的。所以你看,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换做是你,肯定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贺境心却道:“换做是我,根本就不会说自己是逍遥仙的信徒,我会告诉村长,我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要悄悄把泥塑搬回家去,日夜虔诚跪拜,恳请逍遥仙也庇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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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钺愣了一下,“搬回去?”

贺境心理所当然道:“对啊,我们当时本来也是要想搬走那泥塑的,有时候谎话得真假参半着说,如此才能让人信服。”

宋钺当时的动作,一看就不是要去擦拭灰尘,他这话一出口,就假的不行,倒不如直接承认想搬走泥塑,但搬走泥塑的理由却可以胡说八道一下,反正现在秋旱,在这些人眼中,没有受逍遥仙庇佑之人都过得很惨。

宋钺:……是他输了。

果然,贺境心这种蛊惑人心的胡说八道的能力,不是轻易就学得会的!

宋钺收拾整齐,从黑暗中走出来,看到不远处的烛火,意识到他们如此近的距离,他刚刚的动静,贺境心绝对听到了。

宋钺白皙的俊脸,瞬间就红了,整个人走路的姿势都别扭了起来,人处于极限状态中,礼义廉耻什么的可以暂时抛诸脑后,但是一旦从那种状态中出来,羞耻感又回来了。

宋钺:……啊,想死,现在死的话,十八年后重新来过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好了就过来,你在磨蹭什么?”贺境心听到宋钺的脚步声,没什么耐心地催了一下。

宋钺满心幽怨,贺大丫站着说话不腰疼!

贺境心直接举着蜡烛,抓着泥塑脑袋走到宋钺面前,宋钺眼前越来越亮,他扭头四处看,在寻找什么地方有洞可以让自己钻进去。

然后他的目光,就对上了被贺境心住在手里的脑袋。

宋钺:???

脑袋:0 v 0

宋钺:!!!

宋钺:“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贺境心提起泥塑脑袋,凑到宋钺面前,“大惊小怪,你自己拔下来的,不认得了?”

宋钺的心提在半空,疯狂跳动,这一下午的经历,他的心情起起伏伏,刚刚经历过那般窘态,又被贺境心手里的脑袋吓了一跳,宋钺彻底扛不住了。

宋钺伸手捂住了眼睛,“贺境心,你是不是有病,你大晚上的,把这东西拿来干什么?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贺境心愣了一下,她乌黑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讶然,宋钺这是……吓哭了?

贺境心难得地良心有那么一点点痛,“不是吧,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人张满一小姑娘,都敢替她娘收尸,当时她娘可是被斩首的,这就是个假的,真的都不可怕,假的就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宋钺浑身仍然气的发抖,他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愤怒,又或者单纯只是需要发泄一下情绪。

贺境心叹了口气,她将那脑袋夹在臂弯里,走上前去扯了扯宋钺的衣袖,宋钺气的把衣袖抽了回来,“你别碰我,贺大丫,我算是看明白了,和你待在一起准没好事,你生来就是坑我的,你看看你都坑了我多少次了!”

贺境心不太走心地哄了一下:“是是是,这次是我的错,别气了,下次我不推你,也早点来救你,也不用假人头吓你。”

她说着,将脑袋丢在了地上,还用脚踢的远了一些,“让你吓唬我们宋二,滚远点,好了,你看,我丢掉了。”

宋钺原本还只是生气,但贺境心态度一软,破天荒地竟然哄他之后,宋钺就觉得十分委屈,“你怎么才来救我,我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他们也不给我饭吃,还一直绑着我,那些人嫌我烦,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差点名节不保,我差点……差点……总之,全是你的错!贺大丫,你真的太过分了!”

贺境心:“行了!有完没完!”

宋钺瞬间就闭嘴了。

贺境心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哄,简直捅了马蜂窝,宋钺竟然还越来越来劲儿,“咱们还在别人的地盘,差不多得了,大男人家家的,真该让长安城那些人看看,你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是什么德行,要是三公主看到你现在这怂样,看还会不会要死要活地想嫁给你。”

宋钺委委屈屈地看着贺境心,贺境心上前一步,隔着衣袖抓住宋钺的手,“这样不怕了吧?”

宋钺摇了摇头。

贺境心一手拉着宋钺,一手举着蜡烛往前走,她这才发现,这间屋子里,摆放着的全是牌位,她举着蜡烛辨认了一番,发现这些牌位上的名字都姓吉,大吉村大吉村,这个村子,大部分人都姓吉。

这里是个村子,更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宋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一点,他刚刚尿尿的地方,就在这间祠堂里。

宋钺:希望村长别知道。

贺境心拉着宋钺,将这间挺大的用来供奉牌位的祠堂屋子走了一遍,路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宋钺下意识地走快了一些,贺境心却停下了脚步,她侧耳仔细听了一下。

宋钺:“你在听什么?”

贺境心:“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宋钺仔细听了听,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外面的蝈蝈叫声。”

贺境心的目光却落在墙角的泥塑脑袋上,那脑袋刚刚被她一脚踹开,直接滚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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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钺:“你把这个拿过来做什么?”

贺境心蹲下身,她松开了宋钺的手,将那脑袋拿了过来,“你仔细看看这泥塑的土。”

宋钺接过那脑袋,就着烛火仔细看了看,“这土,有点发红,你之前,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想把泥塑搬走的吧。”

贺境心点了点头,“对,这泥塑应该是逍遥仙赐给这些村民的,你看,这个泥塑和之前在大树村方婶儿家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若是村民自己捏的,绝对不可能捏的这么一致,这更像是将调好揉好的泥,放在同一个模子里面压制出来的。”

宋钺:“你怀疑,这个土有问题?”

宋钺读过很多书,涉猎挺广,他之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一旦思路被带到这个方向,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点,“铁矿边上的土,都会泛红……”

宋钺说着说着,慢慢收了声,他心跳又开始变快了,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才刚刚到任,这永昌县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摸清楚,他本是信心满满地下到村子里来的,可是现在,他破天荒地有一种恐慌,甚至有点想要打道回府。

毕竟,若是真的如他所想,一旦涉及到铁矿,往往背后牵扯到的,都是更严重更可怕的私铸兵器。

他被皇帝贬到青州永昌县当县令的时候,曾经为了提前了解永昌县,翻了很多书,可是有关于这里的信息却寥寥无几,这不对。

若是真的有铁矿,这永昌县怎么可能寂寂无名,这里早就该重兵把守,历朝历代,盐铁都是重中之重,当初花家为何被忌惮,就有花家藏匿一个大盐矿的原因。

贺境心也没有说话,空气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之中,一声极其轻微,但却很灵动的水滴声,再次响了起来。

贺境心举着蜡烛,朝着某个方向看了看。

祠堂后面神龛边上,有一滩水渍,宋钺是真的憋的狠了,这水渍成了一个小水洼。

祠堂的地面是青砖铺成的,水渍正一点点地渗进青砖缝隙里。

然后——

滴答。

比刚刚更加清脆的水滴声再次响起来。

“这底下有水。”贺境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