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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未落山, 树林里的光线已然暗了下来,越是深入林中,树叶越是浓密, 浓荫蔽日, 就连鸟虫鸣叫声都被屏蔽在外,静谧得有些可怕了。

姜玉竹小心驾驭着马儿行走在崎岖山路间,脑中想起几日前周鹏跟她说过的话。

传闻南苑围场有一只金底棕纹的虎王,此虎隐于深山,体型庞大, 行动敏捷,走起路来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多年以来,有不少想要捕获虎王的猎手反而命丧虎腹。

太子有意擒获这只猛虎献给皇上, 故而这几日一直在搜寻虎王的行踪, 功夫不负有行人, 他们终于在一处山背后发现虎爪印, 准备在今日擒虎。

姜玉竹的方向感还不错, 她一边回忆南苑围场的地形图, 一边朝向周鹏提到的山背前行。

关于五皇子要如何除掉太子的谋划她没听到, 却听见大皇子说了一嘴“通敌叛国之罪。”

南苑围场里的虎王生长在大燕, 就算伤到太子,也扣不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听着五皇子胸有成竹的语气, 想来他筹谋已久,那太子现如今的处境必然十分凶险。

姜玉竹心中不免担忧,她虽然巴不得和太子斩断师生之情, 却不想是阴阳相隔的那种断法。

约莫半柱香后,姜玉竹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下来,稀薄的月光根本穿不透树冠,她摸出火折子点上,照亮四周方寸之地,驱策马儿朝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前行。

豆丁大点的火光忽明忽暗,好似浩瀚林海间的萤火虫,随时有可能被黑暗吞噬。

随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郁,姜玉竹明显感受到身下的马儿都在颤抖,到了最后,任凭她如何拉扯缰绳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

姜玉竹只好翻身下马,手举火折子继续前行。

“呱唧。”

靴底好似陷入了湿漉漉的水坑里,姜玉竹低下头一看,清瞳微颤。

脚下黏腻的触感并非来自水坑,而是鲜血汇聚而成的一汪血池,她顺着蜿蜒血流瞧去,只见十余具尸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这些人里有身穿金磷铠甲的御林军,也有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全都死透了。

姜玉竹强忍下胸口泛起的呕意,颤抖着手举起火折子挨个照过每一具尸身。

发现太子并未在其中,姜玉竹微微松了口气,

也是,太子武功高强,寻常杀手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兴许在遭到这群黑衣人埋伏后,太子早已顺利杀出重围。

担心此地浓郁的血腥气会引来野兽,姜玉竹正准备离去,却隐约听到一阵哗啦啦流水声。

并非是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更像是木浆拍击在水面,发出凌乱的拍打声。

她踟蹰片刻,随即吹灭手中的火折子,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蹑手蹑脚走去。

原来前方不远就是一条浅溪,姜玉竹躲在一株榕树后,悄悄探头望去,不由面色微变。

———

一弯新月嵌在夜空,月光倾泻而下,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光跃金,刺人双眼。

男子一袭玄底龙纹暗金锦袍,他手握长剑立于溪流间,剑身淬在清冷月光下,折射出清凌凌光亮,同时映亮了他一对昳丽长眸。

男子表情沉静如水,俊美凤眸透着冷意。

一阵微风拂过,掀起他玄色衣袍下摆,也吹起了几点殷红的血滴,血珠悄无声息滴落,很快就顺着溪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子周身包围着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有一部分黑衣人正在用刀背拍击水面,不断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好似在故意扰乱男子的意识。

为首黑衣人看着溪流间孑然一身的男子,他口音生硬,露在面罩外的一对双眼冒出寒光,狞笑道:

“大燕太子殿下,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求个痛快,若是继续缠斗下去,死后尸身上留下那么多道口子,待到九泉下让先皇后瞧见了,岂不要伤心。”

詹灼邺面无波澜,他目光定定盯着一个方向,蓦然甩动手中龙渊剑,剑身带起的水花犹若一个水晶巴掌,清脆打在开口之人的面颊上。

那人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面露凶色,恶狠狠道:“死到临头还这般嚣张,诸位放手上罢,不必给这位大燕储君留全尸!”

随着一声令下,这群黑衣人们愈加用力击打水面,借着哗啦啦水声遮掩,岸边数名杀手提刀向溪流间的男子刺去,顷刻间,杀气顿起,水花四溅。

詹灼邺并未闪躲,他左耳微动,顺着刀风袭来的方向,手中挽起一道凌厉剑花,瞬间斩断近身之人的手臂,遂即朝身后刺去,干脆利落一剑贯穿另一个刺客的心口。

可是在无尽黑暗中,他的手臂还是被突然而至的剑刃划破,男子浓眉微皱了一下,毫不迟疑抹掉了对方的脖子。

“太子殿下剑法超群,不愧有着北凉冥王的称号,只可惜殿下并非真的冥王,凡身之体挨上这么多刀,不知还有多少血可流。听我指令,全部...啊——!”

杀手统领的话刚喊了一半,突觉右眼传来钻心剧痛,他伸手摸去,居然摸到了一支凉飕飕的箭羽。

嗖嗖嗖...

又有数支箭矢从夜色中悄然飞射而出,正中几名正在用力拍打水花的黑衣人。

可惜放箭之人的力量似乎不大,这几只暗箭只射中黑衣人的大腿,让他们发出一声惨叫。

不过这便足够了,原本呈防御姿态的詹灼邺身形一动,银色的剑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眨眼间便夺去这几人的性命。

“是谁在放暗箭,快...快...将此人找出来!” 杀手统领捂着眼睛上的断箭,歇斯底里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慌张,

河岸边的黑衣人们彻底慌了神,他们不由停止拍打水面的动作,纷纷抬头张望四周。

月光朦胧,黑潇潇的树林浓荫深沉,犹若一片黑暗的海洋,让人寻不到隐藏其中的粟粒。

“愚蠢,不要停下!”

杀手统领强忍着眼上传来的剧痛,想要继续下令指挥。

不过太迟了。

男子玄袍如夜莺翻飞,溅起一片片银色水花,剑影跃动,浮光掠影,所过之处魂飞烟灭。

在暗箭与明剑的默契配合下,一个个黑衣人相继倒下,他们致死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詹灼邺站在冰冷的溪流中,手臂紧绷,一串殷红血珠顺着剑身蜿蜒而下,一滴滴落进水中。

他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脚步停顿在溪畔,似是迟疑了一下,又响起哗哗流水声,由远到近,朝他急急而来。

詹灼邺倏地提剑朝那人指去,还未开口,便听到一道短促的惊讶声,随即便是扑通一声响,那人似是笨手笨脚摔进了溪水里。”

“哎呦...我的屁股!”

这是...小少傅的声音...

话说姜玉竹从古榕树后探出头,瞧见太子被一行黑衣人包围追杀的画面,着实吓了一跳。

她远远瞧着太子与那群杀手缠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以前在武场上见过太子和周鹏他们过招,太子的剑招就如他这个人一样,锋芒逼人,气吞山河,男子习惯掌控全局,哪怕面对周鹏他们数个人一起围攻,向来都是进攻多余防守。

可今夜的太子好似被什么束缚住手脚,一直处于被动,只有在性命攸关之际才会将近身的黑衣人一击毙命。

若不是亲眼看见太子挨上几刀,姜玉竹还以为太子在修炼什么自残剑法。

危机关头,姜玉竹从箭筒里摸出箭矢,借着茂密树林遮掩,朝着叫喊最凶的黑衣人放出一箭。

因有她暗箭伤人,太子很快就扭转了局势,顺利剿灭了这群黑衣人。

姜玉竹这才敢从古榕树后走出来,她瞧见太子还直绷绷站在溪流里,面容冷峻,一动不动。

想起男子刚刚挨了好几剑,姜玉竹以为太子身受重伤不能行动,于是她不再迟疑,双手提起衣摆踏入溪流中。

可还没容她近身,太子突然提剑指向她,目露凶光。

老天爷啊,可是夜叉太子还没杀过瘾?早知她就不趟这趟溪水了!

姜玉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溪水里,痛苦地哀叫了一声。

“姜少傅?”

詹灼邺浓眉微挑,手腕轻转,收剑入鞘,冲跌坐在溪流中的少年伸出手。

姜玉竹坐在冰凉的溪流里,她仰起头,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太子额间乌发被溪水打湿,一缕缕蜷曲的湿发下,显露出一对极为精致的长眸。

与往日不同,此刻男子的漆眸过于幽深,好似失去了光亮的星河,暗淡无光,黑沉死寂。

姜玉竹心口一紧,她忙站起身,伸手在太子眼前晃了晃。

詹灼邺嗅到一抹熟悉的清甜馨香涌入鼻腔,冲淡了四周铁锈血腥气,他握住少年在面前挥舞的手,语气平静:

“孤暂时看不见。”

“暂时...殿下是遭到这群人暗算了吗?那...多久后才能恢复视力?”

姜玉竹听到太子说他只是暂时看不见,稍觉心安。

“具体时间不定,有时需要一炷香,有时需要半日。”

姜玉竹:.....

这也太不定了吧,听太子话中意思,他不能视物的毛病以前也出现过,可她在太子府住了这么久,却从未听到过一点消息,这也太奇怪了。

姜玉竹觉得她可能隐隐触碰到太子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知晓这种秘密之人,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

她环视溪流上漂浮的尸体,不由打了个冷颤。

詹灼邺感到小少傅轻轻哆嗦了下,他紧了紧掌中软若无骨的柔荑,淡淡道:

“他们是今夜第三波刺杀孤的人,你先带孤离开此地。”

听到太子说这批杀手居然是第三波人,姜玉竹当即想起她在密林间瞧见那些尸体。

此刻还未至深夜,或许还有其他杀手正在林间搜寻太子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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