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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灼邺神情平淡,语气微沉:“十弟喝醉了,这话要是传到父皇那里,你又要去江南外放两年。”

十皇子眯起眼,他看向正在和等科进士们谈笑风生的大皇子,嘴里不屑地切了声:

“大哥正忙着收揽人心呢,一时半会顾不上揪我的小辫子。倒是九哥你,今夜这广撒网的大好机会,你就不打算招揽上几个像姜少傅这样的大鱼?”

太子虽然生养在萧瑟的北凉,可他师承大燕第一文人冯少师,加上太子天资聪颖,琴、棋、书、画、射、骑六艺无一不精,随便拿出一项便完胜大皇子。

詹灼邺手持酒盏,垂目轻抿一口醇酒,淡声道:“招揽来的人心,维持不久。”

况且像姜少傅那样滑不溜手的小鱼,独她一尾足矣。

兄弟二人正闲聊着,忽而听闻水榭外传来一阵骚动。

“皇上驾到——”

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水榭楼台上,宾客们瞧见了,乌泱泱跪成一片。

这是耀灵帝病愈后,头一次在百官面前现身。

他面容略显憔悴,曾经乌黑的鬓发染上斑驳花白,眼角的皱纹亦加深了几许,不过双目炯炯有神,沉沉扫向匍匐在地的众人时,透着九五至尊的威仪之感。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朕听说你们在琼林宴上即席赋诗,妙句迭出,佳作纷呈,朕便忍不住前来凑一凑热闹,诸位爱卿自便,不要因朕的到来感到拘束。”

水榭里不少等科进士几乎都是第一次瞧见圣上尊荣,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这时候,大皇子从善如流接过皇帝的话,他笑容满面,亲自下场赞赏了几位才子的诗画,这才渐渐让水榭里的气氛恢复到热络。

耀灵帝在王公公的搀扶下落座,他低头看向居于右下首的太子,目光闪烁,问道:

“太子怎么不下场,展现一下你的文采?”

詹灼邺淡淡一笑:“今夜是这些等科进士露面的机会,儿臣就不去凑热闹,父皇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耀灵帝满意地点点头:“朕这几日一直在服用崔掌院新配的药膳,觉得精神清爽了不少。”

王公公一边添茶水,一面笑着接过话:“陛下有所不知,崔掌院调配的药膳里有一味药材,在大燕极为罕见,太医院虽然有,但成色都不太好。太子殿下得知此事,特意派人去海石国购下满满一船药材。太子这片孝心,奴才听着都觉得感动呐!”

“哦,此事太子为何没有同朕提起过?”

耀灵帝望着太子清俊的脸庞,感到一股涓涓暖流涌上心头。

詹灼邺不以为然笑了笑,只淡淡道:“父皇的病刚刚好,儿臣不想让父皇为这些琐事伤神。”

“你啊...是个闷头做事的好孩子。”

耀灵帝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欣慰和满足:“这一次科举后,礼部选拔上不少人杰,太子此前将吏部打理得不错,到时候你帮着胡尚书,看看如何安排这些登科进士。”

“儿臣领命。”

水榭楼台上,姜玉竹看到皇帝和太子重拾父慈子孝的画面,她亮晶晶的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大皇子在耀灵帝生病期间嘘寒问暖那套,太子是学不来。

不过太子财大气粗,用真金白银奉上的孝心更显得实在。

姜玉竹打听到太医院所缺的药材,遂将此事与常常在海外走商的姜墨竹提起,姜墨竹通过五湖四海的商友,很快便寻找到药材的下落。

果不其然,皇帝对于太子千里寻药的孝心大为感动,将吏部的协理权归还给太子。

王家在朝中经营数十年,宛如一株盘根错节的苍天大树,砍断一条树根,还有无数条根基助它屹立不倒。

太子唯有栽种下新鲜的树苗,不断吸收土壤中的营养,让王家这株大树气竭形枯,最终轰然倒塌。

姜玉竹犹在沉思,忽而感到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姜少傅在想什么事?本宫唤你了好几声都不搭理?”

姜玉竹转身看向出言之人,她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姜某参见平乐公主。”

平乐公主是耀灵帝最宠爱的公主,姜玉竹曾在春蒐狩猎场上和她结下不浅的交情。

以至于后来姜玉竹每次入宫,闻得风声的平乐公主都会找上她,缠着她讲一讲宫外的趣事,或是央求她带一些民间市集上新奇的小玩意儿。

当初闻得她死讯的消息,平乐公主还在宫里大哭上好几日。

平乐公主性情单纯又活泼可爱,姜玉竹一直将她视作喜欢撒娇的妹妹,对她提出的要求尽量满足。

“公主殿下是随陛下来参加琼林宴的吗?”

平乐公主对吟诗作画不感兴趣,所以姜玉竹对她的到来略感惊讶。

今夜的平乐公主看起来心不太好,她穿着缎地绣花白蝶宫裙,头上盘着俏皮元宝髻,翘起的两边各簪有鲜花,因她神色消沉,显得发髻上的两朵簪花都无精打采。

平乐公主低垂眼眸,双手不停绞着手里的百合绣纹丝帕,轻声道:

“姜少傅...你可否与本宫到人少的地方说几句话?”

姜玉竹缓缓皱起黛眉,不过见平乐公主面有忧色,还是点头应下。

二人顺着石桥走进一处僻静的水亭,姜玉竹担心二人独处久了会被其他人看见,于是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公主找姜某有何事?”

平乐公主依旧低垂着脑袋,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姜少傅可愿帮本宫一个忙?”

“公主请讲。”

“父皇想要考验宴席上这些新科进士们的学识,稍后会出一首诗词的上两阕,本宫希望姜少傅能击败他们,答出下两阕。”

姜玉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公主莫要胡闹,今夜的琼林宴本就是为了让新科学子们展现才华,臣是上一届考生,不能抢了他人的风采...”

“本宫才没有胡闹!”

平乐公主抬起头,只见她双眼红肿,眼尾也有点红,泪水在眼框里不停打转,随时都可能滑落,她轻轻地吸着鼻子,想要忍住眼泪,可泪水还是随着她的委屈的话汹涌而出:

“父皇和母妃嫌弃本宫年纪大了,非要从今年的新科进士里挑选出一人做本宫的驸马,可本宫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压根儿不想从这些人里面挑驸马...”

泪水顺着平乐公主的脸颊不断滑落,她一边抽泣一边抓住姜玉竹的手臂晃了晃,哀求道:

“本宫求求你了,父皇和太子都称赞你文采斐然,击败宴席上那些新科进士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姜少傅,你就帮一帮本宫...好不好。”

“可...若是臣赢了,万一陛下让臣当公主殿下的驸马....”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父皇说他只会从新科进士里择取一人当本宫的驸马,少傅若是赢了,就证明那些人文采不好,父皇就不会逼我选驸马了。若是...父皇真将本宫指婚给你,我会求父皇收回成命。”

平乐公主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一块浮木,她死死攥着姜玉竹的手臂,红肿的双眼中盈满了委屈和痛苦,让人倍感心疼。

姜玉竹和平乐公主相谈的地方虽然僻静,却并非隐蔽之地。

她担心二人拉扯的样子被他人看到,见平乐公主越哭越凶,她只好压下声音安抚:

“公主莫哭,或许还有其他法子能改变陛下的心意。”

姜玉竹知道平乐公主心悦萧时晏,凡事还要和韩溪云争个高下,想来是平乐公主心里还放不下萧时晏,才不愿意听从皇帝的指婚。

哎...身为皇家子女,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贵不可言,可在婚约大事上,却做不了主,往往只是为皇权而牺牲的筹码。

除了“深奸巨猾”的太子,一早便利用日月箴言谋算好了她。

“不会有其他办法,父皇已经和母妃决定了,今夜在诗词比试中胜出的人,便是本宫未来的驸马,姜少傅若是不帮本宫....”

平乐公主咬了咬牙,泪水朦胧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她沉声道:“那本宫就在父皇宣旨后,跳进锦明池求个解脱。”

姜玉竹忙劝阻道:“公主不要做傻事啊...”

二人正说着,一位侍女走进亭内欠身行礼,小声提醒道:“公主殿下,陛下正派人四处寻您呢。”

平乐公主只好擦拭干净眼角的泪水,临走前又念念不舍看了姜玉竹一眼。

女子的眼神噙着无尽幽怨,看得姜玉竹心中涌上愧意。

她心情沉重返回至宴席,萧时晏很快就看出她的不对劲,关切询问:“瑶君,出了什么事吗?”

姜玉竹看向眉眼清俊的男子,她迟疑了片刻,终是问道:“时晏,如果有一个女子很喜欢你,可你却不喜欢她...如今她遇到困境,你愿意尝试着去喜欢...接纳她吗?”

萧时晏听过姜玉竹没头没脑的问题,没有思虑太久,只是用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看着她,唇角浮起的笑意有些失落:

“我曾经亦如你口中这位姑娘一样心存执念,可到最后,却发现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也并非付出就会得到回报。”

姜玉竹恍然醒悟:是啊,感情之事,强求不得。

就如萧时晏喜欢她,而她却喜欢太子,她并不会因萧时晏曾救过自己的性命,就要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宴席过半,耀灵帝让王公公取来一幅卷轴,王公公在众宾客面前缓缓展开卷轴,露出一首诗词的上半阙。

耀灵帝笑着道:“在场的学子们,有谁能第一个对出这首诗词的下半阙,朕便重重封赏。”

宴席上的新科进士们皆是双眼冒亮光,心中跃跃欲试。

这可是在圣上面前大显身手,立身扬名,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卷轴上的首诗词出自于翰林院萧大学士之手,乃是一首七律回文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