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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劝了半天,总算让楼云春撒手了,然后请伊拉勒送了壶解酒汤来给他喝下。

等酒劲儿压下去后,他终于清醒了些。

胥姜又问:“还认识我么?”

他点了点头,不说话。

胥姜松了口气,开始铺纸画莫明的画像。她略微思索便下了笔,很快,一个粗犷的胡人形象便跃然纸上。

“是他!”乌洛兰激动地捧起人像,美丽的眼睛里盈满泪水,“终于有他的消息了。”

又对胥姜问道:“你说他在芙蓉城?”

“对。”胥姜点头,“不过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不知他如今是否还在那儿。”

乌兰洛擦去眼泪,坚定道:“我要去找他。”

伊拉勒黯然道:“你终究还是要离开。”随后又振奋起精神,开始替她打算,“过几日那队胡商来京城过后,便会由宁远道转向芙蓉城,我让他们送你。”

乌洛兰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伊拉勒。”

胥姜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非同寻常,不好多听多问,便去看楼云春,却见他正拿了笔,低头在纸上勾画。

画什么?

她落下目光,只见一道女子身影在他笔下已成七八分。

他画的是那晚围炉对坐吃鱼的场景,画中女子手里端着碗,去喂脚下的黄狸猫,却不知瞧见了什么,又回眸对人笑。

楼云春画得专注,柔顺地触笔一点点勾勒出女子的神态,将胥姜瞧得脸红。

楼云春画完撂笔,抬头期待地看着她,一副讨赏的神色。

胥姜顿了顿,从他手里接过笔,将画中女子对面之人勾了出来。

那是仅是一个侧影,添上去后画境却骤然变幻,由女子喂猫的温馨,变成男女情缠的缱绻。

胥姜画完,心头狂跳,抬头却见三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顿时吓了一跳。

楼云春及时握住她的手,以免笔墨落下,污损了画卷。

“真羡慕二位。”乌洛兰不禁感叹。

胥姜盯着那幅画,心头哀道: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楼云春将画小心卷起,放在自己身侧,瞧着是想自己带回去。

台上,一阵鼓声响起,乌洛兰道:“我要上台了。”她将莫明的画像收起来,对胥姜说:“娘子安坐,我去去就回。”

伊拉勒起身跟随,“今日我同你跳。”

乌洛兰笑着点了点头。

胥姜叹气。

楼云春盯着她,覆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胥姜猛地抬头,撞进一片翻涌的情海。

她动了动手指,却被握得更紧,楼云春眼底的情愫那般直白、坦然,让她无处躲避,最终只好任由他纠缠。

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歌舞戏拉开序幕,先是一群半身赤裸的汉子,腰携胡鼓,翻腾跳跃着上场。

场下宾客齐齐欢呼。

胥姜与楼云春却各自出神,傻傻呆呆,一言不发。

胡鼓声阵阵,汉子们随着节奏呼喝,将气氛烘托至高潮。忽然,一缕羌笛悠然飘来,犹如狂舞黄沙之中,裹进一缕春风,慢慢抚平胡鼓的热烈。

乌洛兰头戴珠帽,身披蓝纱,舞动着曼妙的腰肢,旋转而出。她手腕、脚腕上皆佩缠着银铃,随着舞动的身姿,簌簌作响。

台下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声响动,生怕惊扰了她。

胥姜也被她吸引,看得呆了去。

随着她的舞蹈,一排笙箫乍起,有人在唱:

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

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

帐前跪作本音语,拈襟摆袖为君舞。

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

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

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

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

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

胡腾儿,胡腾儿,家乡路断知不知。

是李生所作之《胡腾儿》。

乌洛兰舞罢,胡鼓声再度响起,却是一人一鼓上了台,那人正是伊拉勒。

乌洛兰眼睛一笑,配合着鼓声,绕着伊拉勒舞动。

胡鼓铿锵,胡舞妖姣,眼波流转之间,一人钦慕,一人不舍。乌洛兰的眼泪随舞姿洒落,飞溅到伊拉勒的胡鼓上,发出遗憾地叹息。

末了,随着鼓声顿停,乌洛兰犹如一只蓝色的鸟雀悄然飞走,伊拉勒伫立台上,许久才收势离开。

座下响起阵阵欢呼,胥姜心头余韵难熄,乡愁、离愁,感同身受。

楼云春捏了捏她的手,她回神望去,对上他安抚的眼神,心头顿时安然了。

伊拉勒回来,胥姜赶紧收回手,假装没瞧见楼云春不满的神情,对伊拉勒夸赞道:“都说胡人善舞,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难怪连宫里的贵人们也为之着迷,争相效仿。”

伊拉勒骄傲道:“乌洛兰是咱们这儿最好的舞姬,任何人都会为她着迷。”

“是的,连我都看呆了。”

说着,便见乌洛兰远远的来了。可走到中途,一名男子却将她拉住,往他座位上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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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顿时皱起了眉头。

伊拉勒起身走了过去,将乌洛兰护在了身后,可那名男子却不依不饶,非要让乌洛兰去陪着喝酒。

见乌洛兰不肯,便拔高声音讥讽道:“一个胡姬,一个舞伎,既然出来抛头露面,还装什么清高圣女?”

伊拉勒沉下脸,“嘴放干净些。”

那人却是越说越难听,“都出来卖了,还怕人说?”

乌洛兰不卑不亢道:“乌洛兰的舞不是卖的,人更不是卖的,还请客人自重。”

那人被下了脸面,脸涨得通红,“谁不知你们胡女放荡,人尽可夫,在台上跟男人眉来眼去,台下却跟我面前却装起来了,莫不是打量我出不起钱,看不起人来了?”

伊拉勒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领,“出去打听打听,咱们桑家瓦子,从来不做皮肉买卖,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来欣赏歌舞戏的,要找女人去妓院,别脏了咱们这好地方。”说完又冲里头喊道:“来两个人,将他给我扔出去。”

说完便要叫人把男子带出去,那男子却嚷道:“谁敢!我乃当朝户部侍郎的同宗子侄,大哥是京城第一书局的东家,你要敢对我放肆,我明日便让人封了你的铺子。”

此时桑家瓦子的掌柜见起了乱子,过来打圆场,他先让伊拉勒将人松开,随后替那周公子赔罪。掌柜是个汉人,在桑家瓦子这些年,见惯了这种事,三两句便将那周公子给说和气了。

可那周公子末了,却非要乌洛兰喝酒赔罪,掌柜知道这人得罪不得,便只好劝说乌洛兰。

伊拉勒不肯,却被乌洛兰拦住,她忍着屈辱,斟酒去敬那周公子。那周公子得意,正要去接那杯酒,却被一只手横过来,抢先把酒杯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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