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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煦下值归来,与吕夫人的马车打了个照面。

他觉得那马车眼熟,便多看了两眼,不想与马车里的吕夫人对了个正脸。

“见过吕夫人。”胡煦上前行了一礼。

吕夫人自惊怒中抽神,望向车前搭话之人,“你是何人?”

胡煦道:“晚辈胡煦,阿樆的朋友。”

阿樆?吕夫人皱眉,“她一个未婚在室女,岂能容你这般轻薄称呼?没规没矩。”

她如此不客气,胡煦却并未恼怒。

“百姓邻里不比得豪门大户,走的是世俗人情,如何亲厚便如何称呼。况且阿樆与宋叔并无异议,也就不劳夫人操心了。”

吕夫人正因宋樆那番话心头憋闷,便疑他这番话有含沙射影之嫌,立时怒道:“你什么意思?”

既然已开口搭话,胡煦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了,直言道:“夫人既然这么多年都对阿樆不闻不问,如今委实没有必再要来打扰她和宋叔安稳日子。”

吕夫人怒喝:“放肆!”

胡煦稳道:“阿樆已经过了需要您的时候,如今您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不如还她安宁。况且,您若真疼爱她,便不该再叫她伤心为难。”

“我与她之间的事,岂容你一个外男置喙?”吕夫人越发羞恼。

胡煦眼中闪过一道锐光,“我一个‘外男’尚且惜她几分孤弱。而您,弃她十几年不顾在前,假意亲近,试图从她身上牟利在后,这般作为,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母亲么?”

吕夫人大震,厉声道:“你在胡言什么?”

“我有没有胡言,夫人心里最清楚。”胡煦与她对视,毫不退缩地道:“我来是想告诉夫人,无论您想从阿樆身上图谋什么,我胡煦绝不会坐视不理。”

吕夫人怒不可遏,“毛头小子,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来插手我的事?”

“夫人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接近阿樆的呢?母亲?还是吕家主母?只可惜,您早已与宋叔和离,又抛弃了阿樆,要想以母亲的身份来诱逼她,也得看宋叔和阿樆认不认。”

胡煦从容以对,针针见血,“若是以吕夫人的身份,那恕我不知,吕司竹与宋家又有什么关系?”

见胡煦对宋家和自己的过往,甚至是吕家都知之甚深,吕夫人惊骇之余,不由得心生警惕。

这人与宋樆绝非寻常朋友,怕不是在打宋樆的主意。

“我与宋樆是断不了的血亲,无论她认不认,无论我是何身份,我都是她亲娘。”吕夫人冷笑:“倒是你,别想在她身上打什么歪主意,她不是你可以高攀得起的。”

“既然您把话挑明了,那也我实话告诉您,我确实有意于阿樆,却并非打什么歪主意。”胡煦眉目清朗,眼神坦荡,“而是出自真心,发乎真情。”

“你!”吕夫人气得脑子发昏,眼前也暗暗一片,她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同意的。”

胡煦笑道:“用不着您同意,只要阿樆和宋叔同意便可。”

吕夫人气得晃了晃身子,一旁的侍女连忙将她扶住。

胡煦怕人有个好歹,不好再以言语相激,便缓下语气劝道:“夫人既然身子不适,还望您多保重,早些回去歇息吧。”

“用不着你假惺惺!”当家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

吕夫人这些日子既要忙于后宅事务,弹压不顺之奴,又要来找宋樆求和,来回奔波,累得她身心俱疲。

眼下被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狂妄之徒气得头晕眼花,差点坐不稳。

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便朝随从侍女们吩咐道:“回家!”

胡煦恭送道:“夫人慢走。”

马车扬长而去,留下愤怒的烟尘。

胡煦往宋樆家看了一眼,想起自己方与吕夫人所言,面皮顿时有些发热。

他站了一会儿,正要往宋樆家去看看,却听旁边一辆马车上有人在喊他。

“胡公子。”

他回头一看,却见是温惠的随从,头皮顿时一麻。

随从笑道:“方才听您同那夫人自报姓名,小的还以为听岔了,没想到还真的是您。”

方才的话果然被听去了。

胡煦尴尬一笑,“温先生来找阿……宋娘子?”

随从道:“老爷一直念叨要来宋娘子家中访兰,却一直不得机会,今日正好在附近采买,便寻过来了,此刻正在宋娘子院里。”

“那我这便去拜见。”胡煦顿了顿,对随从道:“方才我与吕夫人的谈话……”

随从疑惑地看着他,随后见他神色略有些不自在,挤眼笑道:“小的知道了,小的定会替公子守口如瓶。”

胡煦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

此时他还未与宋樆表明,宋樆心思细腻,不好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免增误会,待时机合适,他会亲自向宋樆……

他咳嗽一声,随后拍了拍脸,往宋樆家门走去。

宋樆收拾心绪回到家中。

“温先生,久等了。”

温惠将一株兰草挪到了石桌上,正仔细观瞧,见她回来,忙朝她招手问道:“这可是十八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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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好眼力。”宋樆看了兰花一眼,随后上前赔礼道:“怠慢先生了。”

“哎,是我没打招呼就来,冲了你的客。”

“不妨事,本就是不速之客。”

温惠早先就觉得宋樆与那吕夫人之间不大寻常,此时听她如此说来,便好奇问道:“这吕夫人同你有何渊源?”

对温惠,宋樆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是我生母。”

“原来如此。”温惠了然。

吕家续弦之宴他是去过的,在婚宴上他曾听人提起过,这吕二夫人是和离再嫁,只是不知其前夫家原来是宋家。

瞧宋樆对那吕夫人这般态度,温惠试探道:“你同她不睦?”

“嗯。”宋樆低头,“她离家后,便同我和父亲断了关系,最近不知为何又找来了。”

温惠揣度道:“许是想同你重修旧好。”

“不尽然。”宋樆侧眼,摸了摸十八娇的剑叶,涩然道:“况且,我虽与她有旧,却从未有过好。”

温惠叹息,瞧着又是一场冤债。

“温先生。”

“竹春?”温惠转头,看到门口杵着的胡煦,惊喜道:“你怎么也来了?快,进来说话。”

胡煦进门,先与温惠见礼,随后答道:“我也住这条巷子,就在对门。”

温惠惊奇道:“我说怎么这么巧呢,原来你和宋娘子是邻居。”

胡煦微微一笑,随后看向宋樆,询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宋樆摇头,又问:“你见到她了?”

“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话。”

宋樆微微一惊,随后说道:“下次再见,无需搭理。”

看来宋樆也清楚,这吕夫人不会甘休,应当还会来纠缠。

胡煦嘱咐道:“你也要当心,她来找你应当另有目的。”

“她同你说了什么?”

“并未明言。”

温惠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滚来滚去,随后对胡煦问道:“竹春也认识这吕夫人?”

“见过两三次,却并不十分熟悉。”胡煦反问,“先生也认识?”

“我也并不十分熟悉,不过与她夫家的吕家老太爷倒有几分交情,只是在老太爷过世后,便同他家少有来往了。”

话赶至此处,温惠不由得多嘴了几句,“如今吕家后头这几个,目光短浅,脑子也不如老太爷清明,一门心思钻营如何攀附权贵。此次因户部尚书的关系,差点丢官,却还不知检点,近来又传出些风言风语,说是吕司竹将朝廷的一些差事,下放给了韦家。”

“韦家?”胡煦问道:“可是巨贾韦家?”

“正是。”温惠点头,“韦家此次受牵连,被封了不少产业,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想趁机将其拉拢之人不在少数,这吕司竹显然也是动了这份心思。”

说着,温惠直摇头,“眼下风头正紧,却还行此悖逆圣心之事,这吕家气数啊难长了。”

想着故去的老友,温惠不禁唏嘘。

胡煦对温惠所言留了个心眼,盘算着明日正好得空,不如去找楼云春问问,对此事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温惠看着宋樆,对她说道:“吕夫人是你母亲,你们母女之事,我原不好干涉,可方才听你们提起她似乎另有所图,我便与你提个醒儿。你与那吕家最好少来往,莫要被带累了去。”

宋樆点头,“多谢先生提醒,我会留心的。”她本就不打算来往。

胡煦也对宋樆道:“她若再来找你,你定要告诉我。”

宋樆的心湖吹起阵阵涟漪,她定定看着胡煦,想起山中与父亲的交谈,有许多话涌到嘴边,却又被她强压下,只对胡煦点了点头。

青春男女,这般灵犀,其意为何,难做他想。

温惠抚须一笑,随后对胡煦招呼,“竹春不如坐下说话。”

胡煦不辞,顺言落座。

宋樆见二人要长叙,便道:“我去煮茶。”

“哎,有劳,有劳。”温惠道谢后,对胡煦道:“方才去了书肆,同胥掌柜议了议兰谱之事,她提了个新法子,甚得我心。来来来,我同你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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