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岳飞被捕下大狱 尽忠报国惊何铸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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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忠义赶紧说道：“臣听闻陛下曾经多次教导过他。据说岳少保年轻时经常喜欢豪饮酒品，曾经鞭打下属。陛下曾经因此告戒他说：‘卿异时到河朔，乃可饮。’于是他就竟然把酒戒掉了，这一般人很难做到的。还听闻陛下看到岳少保战功赫赫，就准备给他营建宅邸，结果他推辞说‘敌未灭，何以家为？’这真是令人钦佩啊。”

宋帝赵构说道：“这也是他深受将士喜欢的原因。”

正说话之间，外间报告，扬武翊运功臣、太保、枢密使、英国公韩世忠要求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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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忠义一听，就要求回避。宋帝赵构说道：“韩太保是你的故人，见一下面也无妨。如果他有事情需要回避，那时回避也不迟。”

韩世忠来到大堂，拜见过宋帝赵构之后，又向高忠义施礼，高忠义还礼之后要求回避。韩世忠急切地说道：“正好高学士也在这里，替岳少保向皇上说句话。”

高忠义看了看皇上，宋帝赵构点头示意高忠义继续留下。

韩世忠对宋帝赵构说道：“陛下，臣今天来，只为岳少保的冤情而来。”

宋帝赵构一听到“冤情”两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愉快，淡淡地说道：“案件还没有审结，怎么知道有没有冤情？”

韩世忠是个直爽粗人，他对宋帝赵构说道：“我和岳少保出生入死，打交道最多，也就知道他的为人。我们同样为带兵将领，知道这年头带兵多么艰难。大家都说刘光世、张俊和我治军无方，遇见金人就只知道逃跑。于是臣向岳少保请教过这个问题，发现他才是真正的大元帅，我们其他人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将军罢了。”

高忠义赶忙点点附和。宋帝赵构问道：“此话怎讲？”

韩世忠说道：“岳少保治理军队非常有方法，相比于西汉时的周亚夫‘细柳营’屯军也毫不逊色。他的军队训练之时，就让每个将士练习注坡跳壕（站在低处往高处冲击，从壕沟这边跳往壕沟另一边），往往都身穿重铠进行练习。他的儿子岳云曾经有一次练习注坡，动作不规范，导致马匹颠踬倒地，岳飞大怒，拿起鞭子就抽打他，因此训练出来的将士人人善于战斗，勇猛异常，所向无敌；他治理军队相当严厉，兵卒有人偷取民众草麻一缕来捆绑刍草的，他也立即把他斩首示众；即便是到了半夜，兵卒想睡觉，居民自愿开接纳他们，也没有人敢进入民宅的。因此岳家军有‘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卤掠’的说法”。

宋帝赵构听到韩世忠提及周亚夫，似乎略有思索之后，就点头说道：“看来坊间传言不虚，岳少保攻无不克是有道理的。”

韩世忠继续说道：“岳少保不但治军有方，而且义气感人。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被钟相杨幺乱军杀害后，岳飞为了感谢他的知遇之恩，找到了他的儿子张宪，‘教以儒业，饮食起居，使处诸子右’，然后上奏朝廷，按照荫补规定授予官职，现在成为了他的心腹大将军”。

高忠义在旁边附和着说道：“看来岳家军真的是名不虚传啊！”

韩世忠继续说道：“我自己还有一次亲身经历的事情。大将军李宝（字占魁），原是山东兴仁府古葵丘李庄人。他外怡中勤，不露圭角。幼年好武兼文，忠义好施，爱好打抱不平保护民众，行事泼辣无拘，乡邻皆送其俊逸之称为‘泼李三’。绍兴七年夏天，李宝聚民众于古葵邱山，于古葵邱伏灭金人骄横之骠骑数十人，众乡亲士气大振。绍兴九年，李宝再一次举起义旗，周边民众一呼百应，越来越多的民众参加抗金队伍，在汜水河畔操练义军，一路北伐濮州，义军杀敌无数，势如破竹。濮州一带民众，也积极响应，聚集加入李宝队伍参加抗金。同年秋，李宝率领训练有素葵邱男儿二百余人，投奔岳家军，在山东一带多次游击战袭击金军。他从山东归来时，我就听闻他的英勇善战，想把他留在我的军队中。未曾想到他一点儿也不给我面子，竟然痛哭流涕要追随岳家军。无奈之际，我写信给岳少保，请求把李宝留在我的军队中。岳少保慷慨义气，就回复我说‘均为国家，何分彼此？’这样李宝就留在我的军中，现在成为了一员精通水战的猛将。”

宋帝赵构看到韩世忠、高忠义一直赞美岳飞，也高兴起来，就顺着话题说道：“朕也记起来了。每次朝廷有给他奖赏，他必定推辞，并且说‘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当初襄阳之役，朕诏刘光世去支援岳家军，结果取得了胜利。岳家军把襄阳六郡收复之后，刘光世的军队才到达了战场附近。岳少保不但没有责备刘光世，反而感谢他们能前来支援。回到朝廷后，岳少保竟然上奏先赏刘光世的军队。这一点宽阔胸襟，韩太保还是要向他学习的啊！”韩世忠赶紧起身谢罪。

高忠义也说道：“岳少保深明大义，爱兵如子。士卒有疾病了，他亲自为将士调药；诸将远处卫戍，他就派遣人员问劳他们的家属；对于战死沙场的人，他亲临祭奠，养育他们的子女；对于大将军的子女，他就做主与自己的子侄子女婚配成家。凡是朝廷有颁犒，他平均分给军吏，秋毫不私。”

宋帝赵构也动情地说道：“岳少保也体贴朕心。每次奏调军食，他都蹙额发愁说：‘东南民力，耗敝极矣。’因此平定荆湖地区之后，他就募民营田，又为屯田，每年都能节省漕运一半的费用。朕因此手书曹操、诸葛亮、羊祜三事赏赐激励他。据说当时他指着曹操的名字说‘大奸贼’，还引起许多大臣不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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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说道：“后来我们几位将军在朝堂上经常讨论为什么岳家军战无不胜，才发现岳家军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以少击众。他每次有所行动，就把诸位统制大将军全部召集起来，共同商量计谋，谋定而后大战，因此有胜无败。即便是仓猝之际遇到敌人也不扰动，因此敌人都感叹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高忠义说道：“当年魏晋南朝宋的第三位皇帝、宋文帝刘义隆忌惮檀道济的威名，将檀道济下狱，檀道济嗔目对他说：‘自坏汝万里长城！’岳少保就是我们的万里长城啊！虽然如此，但我仍为岳少保的命运担忧。”

韩世忠说道：“这也是我今天面奏圣上的原因。”

宋帝赵构何等精明！他叹了口气，对韩世忠、高忠义说道：“岳少保好贤礼士，博览经史，雅歌投壶，恂恂犹如书生一样。然而他忠愤激烈，议论持正，不挫于人，也因此得罪了许多朝廷大臣。如果不是朕从中调理，他恐怕早就得祸了”。

高忠义继续说道：“我也想起来了。有一次我问他天下何时太平，岳少保就说‘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当时许多贪财、逃跑的将士和大臣就很不高兴。我也替岳少保捏把汗呢。”

韩世忠、高忠义看到宋帝赵构和颜悦色，就赶紧上奏说：“还请圣上保全岳少保性命，还他清白之身。”

宋帝赵构说道：“这个自然。何况祖上就有不杀大臣的训诫。等到枢密院和大理寺将案卷报到朝廷之后，朕自然会依法酌情处理 。”

韩世忠、高忠义见状，赶紧俯首谢恩。韩世忠和高忠义谈心之后，就想着急流勇退。于是就把以前所积军储钱一百多万贯，大米九十多万石，酒库十五处上缴归于国库。

话分两头，事归一面。

绍兴十一年（1141年）十月，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与金人万户将领通检战于宝鸡。

当时金军大将通检屯驻于渭北，杨政组织兵力准备攻拔金人所在的城池。这一天黎明时分，金将军通检带领精兵一万余众出城挑战，杨政鼓舞勇士鏖战肉搏，从早上一直厮杀到下午，双方大战五十馀回合，还未分出胜负。杨政派遣裨将带领五十多匹骑兵突然出现在双方交战的陈后山上，宋军士兵手持旗帜挥舞召唤，佯装是前来支援的宋军。金人士兵望见宋军旗帜，大为惊恐呼叫着说：“宋军埋伏的人马杀过来了！”于是惊溃而逃，杨政指挥士兵乘势掩杀。金人赶紧逃回城中，为了阻挡宋军的追赶，金人砍断了护城河上的木桥，等到金人将军通检跑到城门跟前时，而河桥已经被砍断，杨政就擒获了他。

这时，商州安抚使邵隆带领将士攻打金人所任命的知陕州郑赋，宋兵受到胜利的鼓舞，士气大振，不久就攻克收复了陕州。

起复川陕宣抚使胡世将，用画图的形式上报了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在剡湾战斗中取得胜利的捷报，并且上奏说：“臣探询研究众人的议论，大家都说吴璘这一次战斗比起以前的和尚原、杀金坪战斗来说，无论以主客之势，险易之形等方方面面来比较，功力要大数倍之多。据捉到的蕃人供述，金国人中称赞吴璘有‘勇似其兄’的说法。臣作为一个书生，误膺重寄，上面依赖朝廷指授，下面有吴璘等人为国宣力，川陕用兵以来，未有如此之胜，希望朝廷优与迁擢，以为尽忠许国之劝，激励将士保家卫国。”

胡世将又接着上奏说：“本司都统制杨政，焚烧扫荡敌人山寨十馀处，亲率胜兵与敌人将领萨里干进行搏斗，敌人大败而去，因此他们现在不敢并力攻打熙、秦地区；枢密院都统制郭浩，在陕、虢等处攻却敌寨，全部取得胜利，极大地牵制了金人敌军，使他们不能并力攻打秦、凤地区；这些将领一并请求优异推恩。”皇上于是赏赐吴璘等将领诏书进行奖谕，赏赐胡世将黄金二百两，茶药等物品也有许多。

这样，三路将士一齐出发攻打金人，吴璘收复了秦州，获得剡家湾大捷；杨政攻下了陇州，收复了岐下诸屯寨；郭浩攻取了华、同二州，进入河南陕府，大有破竹之势。胡世将也派遣人员要约陕西、河东忠义首领数十人，愿为内应攻打金人，抗金形势一片大好。而此时，秦桧、张俊等人一再代表朝廷与金约和，陕西、山西、河南等地的民众惋惜痛哭成为一片。

这些将领之中，只有张俊见风使舵、唯利是图、望风而逃，同意议和。

当初，金人大元帅完颜宗弼带领大军入侵，首先攻破了泗、楚二郡，枢密使张俊在镇江，派遣他的侄子、统制官张子盖以轻兵屯驻于维扬、盱眙之间，观察敌人的动静。张俊命令士兵不得渡江袭击金人，恐怕妨碍和议，并且对将士们说：“南北即将议和了，敌人认为我们懈怠不会攻击他们了，他们也担心会遭受到柘皋之战中受阻的教训啊。我们切勿与其交锋，那么敌人就当自动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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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朝廷派遣魏良臣等人再次出使金国求和，韩世忠就上奏劝谏说：“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域外，其间豪杰民众，大家都伸长脖子等待着朝廷进攻收复失地呢。若果自此与金人讲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就日渐委靡了，以后谁还能再次振兴国运呢？”又上奏请求，说如果金人使者来了之后，他应当与金人使者当面争议讨论一下。并一再说秦桧和议误国，秦桧指使言谏官弹劾韩世忠，宋帝赵构就把韩世忠的奏表留下，不再理会他了。

韩世忠看到已经无可救药，也害怕秦桧给他构陷阴谋，于是连疏乞解枢密权柄，紧跟着上表要求退休。绍兴十一年（1141年）十月，朝廷就把扬武翊运功臣、太保、枢密使、英国公韩世忠罢职为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奉朝请，进封福国公，节钺如故。

韩世忠自此之后杜门谢客，绝口不再言兵，经常跨驴携酒，带着一两个童奴，纵游西湖周边名山大川，自得其乐，平时即便是他以前的将佐都很难见到他，只有高忠义等极个别人才能经常和他往来。回想起来岳飞的悲惨结局，想起了高忠义的谆谆叮嘱，终于把名利放下了。在高忠义的帮助润色下，他写了这首《南乡子·人有几何般》：

人有几何般。富贵荣华总是闲。自古英雄都如梦，为官。宝玉妻男宿业缠。年迈已衰残。鬓发苍浪骨髓干。不道山林有好处，贪欢。只恐痴迷误了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时秦桧加快了议和的脚步。他赶紧上奏商量誓书内容，他上奏说：“自古盟会，各自拿出自己的意见，然后进行商量。一旦一方拿出了谈判的条件，就要写在誓书上，形成约束。从来没有条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却自己把它推翻修改了的情况。一旦形成誓书，就要严格落实。”

这时金人派遣萧毅、邢具瞻南来商议和谈之事，秦桧赶紧上奏说：“先帝梓宫未反，太后銮舆尚迁朔方，非大臣不可祈请。”

虽然当时金人释放出了一些和谈信号，但是由于北去金国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加之金人对宋人极其残忍，因此许多大臣即便是官升三级也不愿意去金国谈判。秦桧、张俊看到何铸不愿意诬陷岳飞，反而替岳飞说好话，于是就想置何铸于死地，就建议皇上派遣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何铸为报谢使前去谈判。

何铸知道前去凶多吉少，但是无可奈何。于是何铸慷慨激昂地说：“我这次去，就犹如当年颜真卿出使李希烈那样，但是君命不可推辞，我就去吧。”

唐德宗时期李希烈叛乱，颜真卿被派往劝谕，李希烈缢杀了颜真卿。何铸的意思是说，他也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宋帝赵构心情迫切地说：“朕固然知道这个道理。然而朕虽然富有天下但是却养不到亲人，徽宗皇帝已经过世了，孝敬他已经来不及了；太后年纪逾过六十，而朕还不能亲自孝敬，真是日夜痛心。如今虽与他们建立誓约，应当奏告天地、宗庙、社稷，给他们说清楚，如果他们归还我们太后，朕不惮屈己与他们议和。如其不然，这样的誓约，神鬼都不听，朕亦不胆怯用兵。”

秦桧看到皇上求和心切，就赶紧催促签书枢密院何铸、知合门事曹勋立即出发前去议和。

何铸来到朝廷辞行，宋帝赵构亲自面谕何铸说：“到了金国以后，一定要委曲求全，委典致词，事在必济，确保成功”。

下朝之后，又把曹勋召至内殿，当面口谕说：“朕北望庭帏，逾十五年，几于无泪可挥。所以频繁派遣使指，又屈己奉币岁贡他们的原因，都是为了今天的议和啊。朕私自认为，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老天爷也已经默许议和了。”说完之后，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左右的侍从也都掩面而泣。哭泣一阵之后，宋帝赵构继续说：“汝见金主，以朕意与他说：‘惟亲若族，久赖安存，朕知之矣。然阅岁滋久，为人之子，深不自安。且慈亲之在上国，一寻常老人耳，在本国则所系甚重。’希望你用这个办法，以人的天性至诚取悦他，他也应当感动，释放善意的。”

十一月初，秦桧看到议和有了眉目，就在朝廷中拉拢文武大臣支持他的政策。于是派遣工部员外郎盖谅来到闽中，劝说特进观文殿大学士、福建安抚大使兼知福州张浚，如果他能上奏附和他的投降议和政策，他就把张浚提拔为枢密使。张浚用书信答复说：“敌不可纵，和不可成。”秦桧非常生气。后来张浚以母老请求退休，秦桧就顺势把特进观文殿大学士、福建安抚大使兼知福州张浚为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看到还有文武大臣反对议和，秦桧非常担心，于是奏请皇上下诏说：“大金已遣使通和，令川陕宣抚司照会保守见存疆界，不得出兵生事，招纳叛亡。”

十一月中旬，朝廷以左朝散大夫、吏部侍郎假左正议大夫，吏部侍郎、文安郡开国侯魏良臣充奉使金国军前禀议使，以保信军承宣使兼阁门事王公亮作为副手。连同签书枢密院何铸、知合门事曹勋作为报谢使一起来到金国，与金都元帅宗弼商量好和谈细节，并报请金主同意之后，金人派遣魏良臣等人回还，允许以淮水为界，岁币银、帛各二十五万匹、两；又要求宋廷割唐、邓二州给金人。同时派遣金国的行台户部侍郎萧毅、翰林待制、同知制诰邢具瞻一起南来落实具体细节。

秦桧主和投降派看到金人南来议和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满口答应了金人的一切要求。

三天之后，金国审议使萧毅等人来到朝廷辞行。萧毅受到了宋廷秦桧等人的高规格接待，又收受了秦桧送给的许多金银珠宝，他知道金人贪得无厌，不会轻易议和。于是他就坦诚地给宋廷大臣们说：“如若今年太后果真回还了，我们双方自当谨守誓约；如果今年太后还没有回来，那么这些誓文就成为虚设的废纸堆了。”

为了尽快达成和议条件，落实和议成果，宋帝赵构在秦桧的建议下，大力贬斥了许多反对议和的大臣，破格提拔了许多主张议和的大臣，许多不够条件提拔的大臣，就以代理者的身份行使职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