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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夹了一筷子炒生菜,放进嘴里嚼了嚼,有些苦。

吴芳说,“你外公外婆以前都是你舅舅照顾的,所以我想——”

明明没有那个能力,还要在亲戚面前摆阔。

抹不开的面子,真是要命。

谢衡道,“不是听说有人给了你们一笔钱?”

吴芳道,“那不是你爸上次又动了一次手术,我们还欠了不少钱么?我还了一点,怕钱不够。”

也是,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却还要假装大方,活该受罪。

谢衡抬眼看了一眼门外,怕祝玫回来,坐直了些,正对着店门。

他说,“知道了,后天回家,身边还有点现金。”

吴芳问,“衡衡啊,你最近一直加班吗?你们领导说你出任务,那你回来吗?平时住在哪里?”

谢衡说,“单位有职工宿舍,我现在不在镇上了。”

吴芳期待地问,“是升职了吗?”

谢衡说,“没有的事,平调,只是个干活的。”

吴芳哦了一声说,“没关系的,好好干,总会好的。”

谢衡的笑有些落寞,勉强咽下了嘴里的生菜,他说,“知道了。”

吴芳说,“毕竟是有编制的,以后当官,我们家日子就能好过了。唉,你也是,早点找个人结婚吧。”

有钱有房有车,还要能孝顺他们家的女人,存在吗?

他说,“暂时不考虑,不是让我好好干吗?天天加班,没空。”

吴芳唉声叹气说,“衡衡啊,还是我们不好——”

才说着,就听到电话那头发来了嗯嗯啊啊的声音,然后是突然一阵响动。

吴芳啊呀了一声,埋怨道,“你干什么,刚刚帮你擦干净,你又来,你个死老头子!消停点不会啊!我每天围着你转还来不及!”

他父亲装了心脏支架之后,身体更差了。

如今走路都不利索,六十不到的年纪,仿佛风烛残年的龙钟老人。

谢衡听着电话那头一阵咒骂声和嗯嗯啊啊的声音,涌上心间的只有两个字:悲凉。

曾经也风光无限。

可如今这样的家,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拖着三个人沉落深渊。

他叹了口气,又夹了一筷子生菜。

旁边一桌,是个泥瓦工匠和自家妻子、孩子在吃饭。

孩子调皮,拿手在抓菜吃,被女人一筷子打在手上。

女人举着杯子,对憨厚的男人说,“生日快乐啦。”

男人满脸淳朴的笑,衣服上,还有灰灰白白的水泥和腻子的痕迹,他说,“今年不好赚,但老板说明年能有活干,为了你们,我也得拼命干啊。儿子好了,我就好了。”

谢衡想到了父亲。

叹息一声。

吴芳骂完老公,又拿起电话道,“衡衡啊,你说的那个事情,别忘了。”

谢衡说了声知道。

吴芳又说,“有机会找个好姑娘结婚。”

谢衡抬眼,祝玫提着一袋子药回来了。

谢衡说,“还有事,一会儿要加班,先吃个客饭,不说了。”

吴芳连忙说,“好好好,你忙,你忙。”然后挂了电话。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

样样都好的女人,就该找个优秀的男人。

他看着祝玫,有些闪神,祝玫问,“发什么痴呢?烧傻了?”

谢衡说,“等开饭。”

祝玫把袋子递给他,看到刚刚结束通话,通话记录第一个,显示是吴芳。

她说,“你妈最近怎么样?”

谢衡把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夹了块肉说,“就那样。”

祝玫去一旁的电饭煲里给他盛饭。

祝玫给他递了一碗饭过来,说,“吃了饭,半小时吃药,我监督你。”

谢衡说,“你别监督我,你监督你家那位去。”

祝玫道,“他又没发烧。”

谢衡说,“发骚是一定的。以前就说了,那家伙老黄了。”

祝玫道,“黄珲是他的化名。”

谢衡嘲讽道,“血统高贵的人是这样的,名字多得很。”

祝玫切了一声,笑了笑,一起吃饭,并道,“血统高贵的人在推瑞珂的项目,明天你来吗?我们一起去新区,公安这里配合关停上面的商户。”

谢衡拿过了祝玫带来的材料,看了看道,“不好弄的。”

祝玫说,“我知道,而且这事儿,得各派出所和区里分局一起弄吧?我们就先摸个底。”

谢衡看着那份清单,没说什么,放下了那几张薄薄的纸,继续吃饭。

吃了饭,祝玫给他用玻璃杯装了开水。

“半小时后吃药。”她说。

谢衡打开那个袋子,抗病毒颗粒,感冒灵,小柴胡。

他问,“能一起吃吗?”

祝玫道,“我问了药房的,你既然不肯去医院,那就随便吃吃吧。”

谢衡无语道,“江湖郎中啊,我怕是因为药性相冲,被你毒死。”

祝玫说,“拉倒吧,这三个药一起能吃死人,你就创造奇迹了。”

谢衡接了药,祝玫叮嘱道,“药不能停昂。”

谢衡说,“我没病。”

祝玫说,“死鸭子。”

谢衡道,“你怎么人身攻击呢?”

祝玫道,“我说你嘴硬,说的是事实,哪里攻击你了?”

谢衡说,“话不说全容易讨打。”

祝玫说,“你何必要自我代入。”

谢衡望着祝玫,仿佛是花开半夏的时节。

空气里,都是馥郁的晚风。

就像此刻,她身上的味道。

那时候还不懂,那时候太懵懂。

等懂了的时候,她已经转身了。

可是人置身在这三千大千世界,只能被命运洪流推着走,不能回头。

祝玫扫码结了账,看向谢衡的时候,见他也在专注地看自己。

祝玫挑眉,疑问地看他。

谢衡摇头,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背上,就像小时候的两小无猜一样。

他说,“走吧。”

冷空气突然而至,一日降温十度。

阴沉的天,积蓄了几日的昏沉,终于发力。

下雪了。

冬日的初雪,飘飘洒洒。

落在头上,仿佛落花。

天空是深沉的灰色。

树上未曾积雪,只有单调的灯光。

祝玫裹紧了自己,走得有些快。

看着她的脚步匆匆,谢衡跨步,跟在她身后。

冷风吹得头痛。

谢衡咬着牙跟随,仍是觉得疲累。

呼吸吐出温热,化作白色的雾气。

祝玫走到路口,才发现谢衡没有跟上。

她就站在路口等着,谢衡说,“跑那么快干什么?吃完饭走太快,容易岔气。”

祝玫哈了一声问,“我有气,你告诉我怎么岔?”

谢衡斜眼瞅她。

祝玫摇头晃脑。

谢衡说,“你也就会欺负病人。”

祝玫笑道,“不欺负你欺负谁?”

谢衡吐出了一个名字,“杨南真。”

祝玫收了笑容,她忽然问道,“谢衡,杨南真到底在干什么?”

谢衡抹了抹脸问,“怎么了?”

祝玫道,“有一天凌晨,我在新江那一带,看到他和几个人追着一个人,他是不是在赌场给人当打手?”

谢衡看着红灯变绿,说,“走吧。”

祝玫跨步,谢衡走去了前面。

两个人过了横道线,祝玫拉住了谢衡的衣服。

谢衡站定,把袋子递还给她说,“给你,我提不动。”

祝玫惊愕,说,“你怎么不说你连路都走不动?”

谢衡顺势往她身边靠了过去。

花香袭人。

祝玫身上有一个禁区。

踏入其中,冰雪亦不能至。

他微微阖眼,再睁开的时候说,“我劝过他,但人各有命,你管不了。”

祝玫问,“陶子老公的事……和他有关吗?”

谢衡摇了摇头说,“他也只是个打工的。”

祝玫菱形的唇瓣,吐出白色的水汽。

将她的脸,笼在浅浅的白雾里。

雾里看花,反更娇艳。

祝玫问,“就不能找一个安稳一点的工作吗?”

谢衡忍着被风吹起的头痛,说,“谁都想多赚钱,有来钱快的营生,谁会想慢慢赚钱呢?人都是贪心的。”

祝玫说,“话是这样没错,但这种赚钱法子,能持续多久?这——”

谢衡挑眉说,“你想说不合法,是吗?”

祝玫道,“你自己是公安,你不清楚吗?”

谢衡意兴阑珊,淡淡说了句,“反正现在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祝玫看着自己手上提着的药袋子,无奈叹了口气。

谢衡说,“叹什么气啊,小小一个人,再叹就得没了。”

祝玫道,“所以我叫祝玫。”

谢衡敲了下她的脑袋道,“整天不盼着自己点好,要没也是我先没。”

祝玫,“呸呸呸,你发烧着呢,别说胡话。”

谢衡说,“没事儿的,我连死都不怕。”

祝玫问他,“明天来专班上班吗?”

谢衡问,“不让我休病假?”

祝玫笑了,说,“那必须休假,我给你把风。”

谢衡“嗯”了一声道,“别出事了又把我卖了,害我被我爸揍一顿。”

祝玫谄笑道,“不会不会,我现在很讲义气的。”

五年级的时候,几个人一起要去废弃的仓库探险。

临出发的时候,被祝玫妈妈发现了,祝玫没扛住,就坦白了。

谢衡和杨南真已经翻墙到达了集合点。

祝姌怕孩子们出事,告诉了谢衡和杨南真家里,害他俩被打了一顿。

想到祝姌早已不在人世,谢衡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说,“还有我们陪你,被打也没关系。”

祝玫望着谢衡。

年少情谊,穿越了岁月风霜。

她说,“没关系,早就已经接受现实了。”

当年她父母一场葬礼,她仿佛一夜长大。

那么多的痛苦和不甘,如今,被她坚强的外壳收敛在了心里。

现实多么残酷,让人不得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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