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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快到身后的圣女都追赶不上。

他来到院中,锦氏的门前跪着一群人,他们个个都伏着、跪着,气氛压抑的窒息。他抬起手,用力推开门,迈入屋中。

里面腾着苦涩的药味。

不知从何时起,锦氏的屋子里总萦绕着这股味道。

浓烈像是压在舌根底下的苦。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

看着锦氏躺在床上,平静得像是小憩,可她的胸脯不会起伏,腹中的孩子也不会再动了。

屋中的死寂重重叠叠压在。

让人喘不过气。

他靠近了些,垂下视线,看着锦氏的脸。

恍惚间想起她笑盈盈地提着裙裾向他奔来时的鲜活,想起她眼底布满恨意,声嘶力竭质问他时的绝望,可现在——

告诉他,她死了?

如此突然。

他视线欲往前再靠近一步,察觉脚下踩了什么,移开低头看去,地上是一块碎裂的玉佩,是他赐给锦氏的玉佩,他的眼瞳才变了情绪。

“锦氏为何会死?大夫何在?”

姚嬷嬷跟着进来,下跪哽咽着回道:“姑娘忍到了今日,袁大夫的护心丸、名医堂的大夫都无用…老奴还请了娘娘去请太医来……他们说姑娘一心求死…药石无用……”

他弯腰。

捡起玉佩的碎片。

这是他赏赐给锦氏的,哪怕他恼怒、冷落锦氏,但不曾绝了庇护她的心思。

只要等她平安生下孩子。

只要等一年期满,等圣女离京,他会抬她的身份。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碎片,这不是无心从床头跌落的碎法,而是被人用力砸在地上,才会碎成这样。

是锦氏生前砸的?

她——

她难道不知这玉佩的含义?

她难道不知那些话都是他故意说出口,姚嬷嬷都问出口了,她都不曾怀疑一下?就…这么信了?

就如此绝望、恨他?

甚至……连孩子也不要了?

男人看着床榻上消瘦苍白的女子,猛地握紧手掌,碎片锋利,连粗粝的掌心都能割破,鲜血顺着掉落。

耳边传来下人的劝慰声。

男人的眼底在盯着锦氏的面庞后,涌起大片大片的阴霾,她如何能去寻死?

她的命,是他救回来的!

没有他的允许,她如何能寻死?

可他的愤怒已无人回应。

那个柔怯、爱哭的小丫鬟再也不会颤颤惊惊地跪下,用哭红的眼睛哀求,‘大公子恕罪…’

掌心的刺痛顺着胳膊开始转移,手背上香灰烫到的地方刺痛,连带着胸口也跟着疼痛。

疼如刀割。

许是体内的余毒在作祟。

赵非荀转过身去,离开这间屋子:“将锦氏安葬。”

他下了命令,却将那玉佩的碎片一同带走了。

区区一个小丫鬟罢了

一个……

试婚丫鬟罢了。

一年期满,骠骑将军与蓝月圣女和离。

蓝月私下向北疆进攻战马,同年六月,北疆再次对边境发兵,骠骑将军、南定王受命前往击退北疆。

苦战三月,大胜北疆。

在边境休整两个月后,大夏以蓝月撕毁当初和亲条约为由出征,大夏军势如破竹,前后只用了一个月就拿下了蓝月。

举国欢腾。

陛下龙颜大悦,亲封赵非荀为大将军。

而在这一战中,大将军身受重伤,暂无法归京效命,自请解甲归田修养,陛下允之。

南定王率兵归京的前一晚。

两人对饮三杯。

南定王看着一身黑衣的晚辈,语气中难掩惋惜,“以你的手腕能力,岂会止步于一个大将军之位?你当真不再归京?”

赵非荀执起酒壶,为他们二人倒一盏酒。

语气淡漠,眉眼清冷,并无太多情绪,“功名非我所求,我当年投军不过是为护卫边境平安罢了,如今成真,何必再回京当人利刃?”

南定王深深看了眼他。

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不,或许他比自己更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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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他贪恋京城、对那人还有最后的不舍,岂会被一个南定王的身份框住?

南定王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中多了一分豁达的钦羡:“这一杯我敬你——”

酒盏相碰。

酒香四溢。

两人各自一饮而尽。

“对了,本王一直好奇,将军佩戴在身上的玉佩,是否还有另外一半?”

赵非荀低头看了眼,答道:“是。”

男子佩戴一半的玉佩,多为与女子相关。

南定王从未听过赵非荀有什么艳闻,闻言眼神立刻多了几分打趣,“不知另一半哪位身上?”

赵非荀:“家中姬妾。”

南定王疑惑了下,“这…本王倒是疏忽了,将军何时纳了姬妾?”

“两年前已去。”

男人端起酒盏,一口口慢慢饮下。

南定王一生风流,他想要开口说一句节哀,不过一名姬妾罢了,但这一句话却迟迟说不出口。

或许是赵非荀的神色太过凄凉。

又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过凄冷。

也可能是明日分别在即。

他心底腾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意,哪怕饮酒也抵消不了。

……

多年后。

很多年后。

当年驰骋沙场的男人暮年。

围绕在床边的是还活着的弟兄、侍从、奴仆……

迷离之际,他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

平定云秦之乱、收服蓝月、镇守北疆三十载,战功赫赫,半辈子都在与沙场为伴——

他赵非荀这一生不负家国天下!

只负一人…

他以为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

假以时日,总能忘却。

可一年年过去,她在记忆中却不曾褪色,反而愈发鲜明,她笑着唤自己为‘大公子’,难得娇嗔地叫他‘赵非荀’,她的笑,她的胆怯,她的眼泪…她拥抱自己的力度,她翩然行礼时的身姿,她坐于廊下,提着裙摆朝自己飞奔而来的模样……

一次次,在每一场梦中被反复强调。

区区一个丫鬟。

一个试婚丫鬟,一个通房丫鬟。

却让他记了三十余年——

锦氏——

他缓缓合上眼。

不曾见她来迎自己。

她当真好狠的心啊。

当年走的那般拒绝。

如今都不肯来迎接自己。

他不信神佛,弥留之际,才想起当年在五通观中,那猝然断裂的香,当时不曾察觉,后来才知在手背上留下了三十多年的印迹。

这一刻,他向神灵祈求。

锦氏…

若时光重塑,能回到清竹苑时…

我必珍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