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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看着手中甄远道呈上的折子,默然良久。

奏章中赫然例举了隆科多收受其它官员贿赂之事,竟然还大胆行贿于其它御史言官。

不光是隆科多本人行贿,连他的夫人都积极游走在京中贵妇圈层进行威逼利诱,为隆科多之恶行粉饰遮盖。

胤禛眼底尽是冷厉,直到宫人入殿悄然又加了数盏宫灯,那烛光霍然明亮了几分,胤禛才合起奏折,冷然道:

“苏培盛,去清凉殿。”

随着一阵通传,皇上步入殿中,年世俯身低头恭迎,却见眼前那明黄的朝靴停驻了片刻。

皇上看着那满头金光夺目的珠翠,在烛光映照下,更是流光溢彩,珠光宝气,叫人挪不开眼。

这头饰规制虽不逾制,但至少用了数十两黄金不说,还缀着各色罕见硕大的彩色宝石,更不论那数不清的珍珠了。

“起来吧。”

胤禛虚扶了一把,眼光方从那满头珠翠挪开,这才落到年世兰娇美的脸上。

“皇上,瞧着臣妾做什么?”

年世兰依旧鬓影衣香,仙姿佚貌,而那满头珠翠在此时的胤禛看来,仿佛更喧宾夺主,刺目耀眼。

“自然是看爱妃容光溢彩,叫朕沉醉。听说这套头面是隆科多夫人进献?”

“皇上消息当真灵通,这样好的东西,臣妾还是头一次见。”

年世兰引着皇上坐下用膳,皇上却不急于用饭,淡然又道:

“朕听闻李四儿向来骄纵跋扈,你倒是与李四儿合得来,朕听说她次次应邀都会来拜会你。”

“皇上这话是为何意?隆科多大人是皇上亲舅,夫人与嫔妾亲近也不足为奇吧。再者,这夫人性子活泼,经常与臣妾说些外头大人内宅的趣事,臣妾也是听个乐,解解闷儿。”

年世兰站立一旁,一边给胤禛布菜,又一边絮叨着。

而胤禛只默然用膳,脸上喜怒不辨。

这隆科多与年羹尧向来不合,他是清楚的,可眼下隆科多贪腐行贿,李四儿接近华妃又有何目的?

这顿饭胤禛用的食不知味,心中的疑虑似一团迷雾,若隐若现却又无法看得真切。

“皇上,尝一尝这江南的点心吧。”

年世兰察言观色,自然清楚此时胤禛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端来一盘龙井酥放在了胤禛面前。

这四阿哥今日分外殷勤,想必是瞧出了自己的不快,早上送小粥,午后又给年世兰送来了龙井酥。

“龙井酥?”

胤禛只轻扫一眼,看着那豆绿的龙井酥一时神色讶然,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仿佛还带着一丝恼意。

连一旁的苏培盛也不禁抬眼定睛往桌几上瞧。

胤禛这怪异的举动倒也让年世兰一滞,因为龙井茶价贵,宫中龙井酥虽不常见,只是为何皇上如此神情?

“朕不爱吃龙井酥,撤下吧。”

胤禛脸色瞬间黯然,只冷声吩咐了一句,苏培盛赶忙上前撤下了那盘龙井酥。

“臣妾失察了,不知道皇上不爱吃这龙井酥,只是臣妾一时兴起,想起来这道江南杭州的糕点,这才找人做了来。”

年世兰正尝了一块觉得香甜,手里这半块倒是吃也不是,丢也不是。

一想到很可能这糕点让皇上想起了李金桂,所以这糕点绝对不能说是四阿哥送的。

若是平白再招惹皇上的厌恶,那弘历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朕今日勤政殿还有折子未看,你早些歇息吧。”

胤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撩起衣角,阔步走出了殿外。

“皇上怎么说走就走了?娘娘怎么不留下皇上呢?”

颂芝正端着给皇上备的燕窝回到殿内,这才发现皇上早已离开了。

而年世兰还在那榻上发着愣,闻听颂芝进来,这才回神将手中半块龙井酥放入了口中,又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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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皇上当真是极其厌恶李金桂的,哪怕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皇上看见那盘龙井酥还是如此愤怒。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倒是让年世兰更好奇这位传闻相貌丑陋、身份低贱的李金桂了。

想起近日这盘龙井酥倒是牵起了数人的回忆,这当真是件稀奇事。

“皇上,奴才见你晚膳用的不多,待回了勤政殿,老奴让御膳坊给您送些宵夜。”

苏培盛心知肚明皇上今日实在是不痛快,不然绝对不会再年羹尧打了几场胜仗之后,还抛下华妃娘娘独自回宫的。

“不必了,朕去瞧瞧莞贵人。”

胤禛想起今日莞贵人父亲直言上谏隆科多之事,心中有了旁的计较。

更何况上次之事过去许久,也该去看看莞贵人了。

***

“皇上驾到。”小允子老远就瞧着皇上的仪驾浩荡而来,他赶忙扯高了嗓子大声通传。

七月盛暑的天,圆明园的夜风却是褪去暑热后,微带着水意的清凉。

莞贵人正拿着一卷诗书,倚在那西窗下正出神,无端地想象着遥远蜀地那一场巴山夜雨。

恍然听闻这一声通传,倒是打了一个激灵,一时都忘了要如何应对。

“小主,皇上来了。”浣碧伸手扶了一把莞贵人,这才反应过来行礼恭候。

“皇上万福金安,臣妾恭迎皇上。”

胤禛入殿,将人扶起,温婉烛光下,莞贵人的发丝乌亮如绸缎般光滑,整个人都被小轩窗透进来的月色染起来一圈朦胧的柔光。

胤禛心中一软,一时情动,将人拥入了怀中。

“莞莞。”

莞贵人只觉浑身都被那熟悉久违的龙涎香包裹,隐约还透着瑞脑香,这数十日的“分别”,仿佛久的像数年。

“皇上.....”

莞贵人声线柔婉低缓带着呜咽之感,这样的怀抱和气息她以为她再也触及不到了。

胤禛低头望着眼含泪意的莞贵人,语声轻柔仿佛带着哄劝:

“叫四郎。”

窗外微风渐起,帐影轻晃,摇曳的烛光下,胤禛的脸仿佛带着不真实的柔情蜜意,却又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那一刹那,莞贵人心中触动,不愿再细细计较那一丝莫名的恍惚不真实,只是满含深情地唤他四郎。

窗外月色如幕,海棠纹的窗影下,书卷上那句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夜风下随风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