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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是谁?定然是吕夫人。”

“不错。请我去的是吕太夫人,看病的确实是她。”

“什么病?”

“小产。”

胥姜顿时愣住,随后叮嘱道:“别告诉阿樆。”

巫栀道:“告诉她做什么,平白给她添不痛快。”她虽心直口快,却又不瞎不傻,宋樆如今初孕,应当静养,不该听这种糟心事。

胥姜又问:“她怎会在此时有孕?又怎会小产?”

“听下人们嚼舌,说是因为吕家小姐与韦三婚事告吹后,吕裕大发雷霆,过后便冷落了她。更是年前,收了一个外室为妾,而那外室早已给吕裕生了两个儿子。吕夫人大约是想留住吕裕,这才用药调理,强行有了身孕,只是她年岁已不小,加之有孕后,整日郁郁不安,这孩子自然就没保得住。”

“既发觉所托非人,还不及时抽身,硬要一头往淤泥里扎,如今得到这种结果,也是自作自受。”

此人当真是可怜可恨。

“谁说不是?简直蠢得吕太夫人都看不过眼了,说准备等她足月之后,带着她回祖宅静养。”

吕太夫人是个嘴硬心善之人,虽不喜这个过于功利的儿媳妇,见她如此,却也难免心生怜悯。

胥姜忍不住问道:“那她病况如何?严重吗?”

“有山崩之势。”

“那可还有救?”

“那也得看她自己想不想活。”巫栀想起今日去看诊时,那吕夫人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模样,“病能治,心难医,就看吕太夫人能不能劝动了。”

‘心难医’这点胥姜自溪芷身上深有体会,“就看她自己开悟不开悟了。”

沉默片刻后,胥姜又道:“我只希望,她不要再找上宋樆。”

“找不了。”巫栀咧嘴,“在结诊费前,巫神医不会让她下床。”

既然落在她手上,自不会让这病砸了招牌,至于过后要死要活,那是吕夫人自己的事。

说起这孕育之事,胥姜突发奇想,将手伸到巫栀面前,“巫神医,给我也诊诊呗。”

“你什么毛病?”

“看看有没有。”

巫栀看她的眼神犹如看吕夫人,颠婆。

胥姜拿手搅她,“看看嘛。”

巫栀拍了她手腕一记,随即将两眼翻上天,“这才多久,哪就有了?况且即便有了,这会儿也诊不出来。”

“哎哟。”胥姜搓手,这丫头下手真够重的,一点不经逗。

巫栀盯着她,正色道:“你准备好要了?”

“嗯。”胥姜点头,“在决定要成婚时,便准备好了,否则成这亲做什么?自由自在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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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又补道:“只是决定了,也做好准备了,却并不强求,一切顺其自然。”

“女人生育,便是闯鬼门关,我行医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女子将命丢在产床上,也诊治过许多因生产而落下终身之疾。”

巫栀眼神如雾,“看得越多,诊得越多,便越是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女人愿意为了男子,拿自己的命去冒这样的险。”

胥姜思索片刻后,说道:“原因有很多,或许她们并非自愿,只是盲目顺从;或许明白,却无力抗拒;或许其中包含对丈夫和孩子的真情真意;又或许仅仅是为了自己。人不同,境遇不同,理由也自然不同。”

巫栀问道:“那你呢?”

胥姜微微侧头,“我是后者,为了自己。”

巫栀不解,“自己?”

胥姜看向后院花厅的方向,那里有她缺失多年,又重新寻回的人。

可人回来了,这些年空缺的岁月,却再也无法弥补。

在失去师父后漂泊的八年里,一个个孤独无依的夜晚,将胥姜凿得千疮百孔。

更是在得知他是自己父亲后,她的爱、恨和遗憾,将魂灵啃噬出一个幽暗地破洞,无论如何也填不满,堵不上。

如今,它虽麻木,虽不再那么痛,却永远都不会消失,她也永远无法视而不见。

因为那是情感之失落,亦是骨血之缺损。

所以她想试试,试试再造骨肉血亲来填补。

且这个想法在那夜听了楼云春儿时的经历时,越发坚定。

他和她都是不完整之人,而这份不完整,单凭彼此,补足不了。

若想要补足,过程必然是痛苦的,可只要他能与自己一起面对,不离不弃,那便值得。

而她做决定的底气,不仅仅来源于自己和楼云春,还来源于楼敬和楼夫人。

他们为她和楼云春做了好榜样。

巫栀听她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愣神,随后轻问道:“你和他会当个好母亲,好父亲吗?”

胥姜点头,“当然。”就像他们的父母亲一样。

巫栀呼出一口浊气,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好!你们既准备要,那我便为你们保驾护航。只要有本神医在,定教阿樆和你安然无虞。”

胥姜闻言,感动非常,没忍住一把将她扑倒在桃树下,“阿栀,你真好!”

巫栀嫌弃道:“哎哟!重死了!快起开!”

前几日不还神棍神棍的叫,眼下又叫阿栀,有够善变。

巫栀在嘴上、心里嫌弃,脸上挂着笑容。

林红锄和茵茵端着饼过来,见她俩在树下滚作一团,将饼一放,也搅和了进去,几人顿时沾上满身落花和春意。

正席摆开后,胥姜和茵茵分头去叫人。

她刚至东窗外,便听了场热闹。

曾二吼道:“跨河车!吃他卒子!”

万清淼拦道:“吃什么卒?眼看就攻过来了,分明就该肋车,护帅!”

楼敬额角直抽搐,最后毛躁怒吼:“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们俩个臭小子,再给我捣乱,我就把你俩给扔出去!”

两人顿时噤声。

终于清净了。

楼敬哼了一声,没采纳二人提议,而是选择以攻为守,飞了个过河炮,炸掉了林夫子的车。

林夫子却气定神闲地扶一个小卒子过河,使楼敬这边的局面顿时僵死。

西窗下陷入久久的沉默。

曾二小声道:“所以我说,先吃他的卒嘛……”

万清淼也接了一句,“肋车也不会僵死的。”

林夫子咳了一声,楼云春也清了清嗓子,最终却都没忍住笑了两声。

楼敬忍无可忍,吹着胡须指着曾追和万清淼怒吼:“你们俩小王八蛋给我滚出去!”

曾追和万清淼被吼得一震,立马绕着他跑开了。

跑出来正好碰到胥姜,万清淼问道:“阿姐,要吃饭了吗?”

曾追摸了摸肚子,“正好饿了。”

胥姜听到了楼敬那两声吼,低声问道:“先生输了,夫子赢了?”

二人猛点头。

胥姜捂嘴闷笑,随即对万清淼道:“席面设在小园里,你们先去等着吧。”

两人受了指引,一边讨论着棋局,一边朝小园去了。

楼云春听见几人交谈,立即起身走了出来,唤道:“阿姜。”

胥姜上前道:“席面备好了,我来叫父亲和夫子入席。”

楼云春牵过她的手捏了捏,“辛苦了。”

胥姜道:“不辛苦,乐在其中。”

不用去叫,楼敬和林夫子已经走出来了。

楼敬满脸不甘心,“都怪那两个臭小子,才输了你一步,吃完饭咱们再战。”

林夫子悠悠道,“奉陪到底。”

胥姜好奇道:“二位破了几局了?”那棋谱除了这‘平步青云’,还有十二残局。

楼云春道:“破了一个,父亲输了。”

“谁输了!”楼敬刚下的火,又被撩起来,“都是那俩混账小子,我才判断失误了。”

随即又对儿子骂道:“还有你,就知道在一旁杵着,见他们捣乱,你这个当姐夫的也不知管管。”

这回换林夫子胡子翘了。

万清淼叫楼云春姐夫无可厚非,曾二叫哪门子姐夫,他求娶女儿的事,他可还没松口。

楼敬只顾着找儿子撒气,还不知道自己擦了暗火。

以至于再战时,被林夫子连破三局,最后悲愤地拉着夫人冲回家。

更是在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他每每想起这三局棋,都会从床上惊坐起,捶胸自问:

他究竟输在哪儿了?

到底是哪步走错了?